2020-06-19
我最后一次看见豫让,亲吻了他的脖子。
他的鲜血染红了我洁白的皮肤。
我的冷耀,如天边的晚霞。
我跟着他三十载了,这一次,或许是别离。
豫让的妻子是智伯赏赐的。
智伯大宴宾客,豫让舞剑助兴。
一片白光,笼罩在大殿上。
智伯掷杯,被剑击退。每一滴酒都被劈成两瓣。
酒香四溢,剑气满天。
智伯仰天大笑:得此勇士兮国不芜!
众臣子躬身附和:得此勇士兮国不芜!
寒鸦掠过圆月。豫让听见一声惊呼。
一条人影被智伯掷了过来。
一条人影如从圆月中淩空而来。豫让收剑不及。
他向人影刺了过去。剑气将衣袂摧开。
那身影霍然是智伯身边的宠姬:娥非。
剑直奔眉心而去。智伯的心在颤抖。
他此时懂得了一个词:花容失色。
这是他第一次正目看娥非,他忽然想变成一个诗人。
这一瞬间漫长得像一生。
剑在势上,生死立判。
豫让的手在颤抖。他应该感谢颤抖。
剑尖上移,刺落了娥非的发髻。
乌发散开,伊人闭目不醒,空中跌落。
豫让奉双手跪接。
智伯大醉前传令:赐娥非于豫让为妻。
我和豫让曾经有过几次人剑合一的经历。
最懂他的人不是智伯,不是娥非,而是我。
最懂我的人呢?
他必得是一个超凡的剑客。
那一次在野外,豫让生起了一堆火。
他把自己放在火上烤,终于烤成了炭色。
他把炭吞进了肚子,终于将声带灼坏了。
他知道没有人能认出他来了。
娥非也不能。豫让敲开自己的家门,乞讨。
娥非抛出一盒糕点,将门合上。
糕点上的包装已换了国别:智伯之国灭了,襄子之国取而代之。
国已亡,安可食。
糕点从赤桥上顺流而下。
我默默地生锈,将剑光隐没,乌黑无亮。
我和豫让成为朽人和朽剑。
晋国改姓赵国。
智伯的人头变成襄子的酒杯。
这是乱臣贼子惧怕的春秋。
义人行不义之事,必得以义待之。
襄子酒后如厕。远远看见杀气,不敢近之。
让左右搜查:豫让被推出来了。
从他怀中,搜出了一把匕首。
「你为何要杀我?」
「我为智伯报仇。」
襄子沈吟良久,放还是杀?
放虎归山,必有后患。
倘若杀之,则遭天下人耻笑。
此人良材义士,不如监视居所,择机降之,为我所用。
豫让是个好的剑士。他坚持装修厕所时不带剑。
以避汙秽。
这次行刺失败了。
为了避人耳目,他在野外焚火自伤。
终于没有人认得出他了。
然而事情并不一定真的是这样。
赵家人一直在跟蹤他。
妻子没认出他来,一个曾经是朋友的线人认出了他。
「你不是豫让吗?」
「我是。」
「你本可以投靠赵家,见机而行事。何必自毁身形呢?」
「君无二君,臣无二臣。若事襄子,即事二君,此一不义。既事其为君,又刺杀他,此二不义。」
线人策反失败。
豫让在準备致命的一击。
赤桥上狭窄,仅容一队通过。
襄子没有前呼后拥的队伍。
豫让伏于桥下,準备一跃而起。
豫让残矣。身似炭,声似哑。
他背上的长剑光芒隐没。
我等待这个时机很久了。
国难,智伯死。豫让逃山。他决计覆仇时说:「士为知己者死,女为悦己者容」。那时我就想:「剑为宁死者鸣。」
有谁听过剑器的轰鸣?
剑器嗡嗡作响。
襄子的马在桥前受惊,前蹄高扬。襄子翻于马下。
耳目上前报之:豫让伏于桥下。
集市上众散奔逃,一时间空无一人。
弓箭手、投掷手居高、临下,铁桶般围于赤桥。
襄子抱拳:请义士现身。
豫让缓缓起身。
三月的花开得正艳。
正是个缓缓归的季节。
豫让想起了娥非。
每当他练剑时,剑气带动故园的花瓣零落。
娥非悄悄用花篮拾起,然后放流于赤桥下,以水葬之。
时光的美好,在于珍惜。
佳人的命运、国士的前途,灿烂于一瞬。
既然命运早已注定,还有什麽值得牵挂?
豫让御剑的境界,又高了一层。
襄子:「你仍要杀我吗?」
豫让:「要。」
襄子:「你杀得了我吗?」
豫让:「杀得。」
襄子环顾,傲然自雄:「你不能近我身,如何杀得?」
豫让:「我只需要刺杀你的衣服。」
襄子大笑。立于桥上。
将袍宽解,抛向河下。
豫让仗剑拔起,弹向衣袍。
豫让快速刺出三剑。
一剑出,大地震动,地魂丧命。
二剑出,天光迸裂,天沖魄离。
三剑出,灵神激淩,灵慧魄出。
豫让的声音传来:「我以命报智伯了。」
衣袍片片飘零。
襄子呆若木鸡,打了三个冷颤。
三魂七魄已丧一魂二魄。
我刺向衣袍的时候,就知道这是永别。
衣袍点点落下,王威尽碎。
点点都是离人泪。
娥非悄悄拭剑的时候,划破了食指。
这是我冰凉的一吻。
如今,我吻上了豫让的脖颈。
他的鲜血染红了我冰凉的皮肤。
我的冷耀,如天边的晚霞。
(注:小说改编自司马迁《刺客列传》,豫让的故事后以「斩衣三跃」流传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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